本文首发于《瞭望周刊》第823期，原标题《我在上海，一个人过年》。

《瞭望东方周刊》记者杨天

2021年2月4日，在“其实你很美”2021上海徐家汇街道家政行业新年公益摄影活动上，一名家政服务员拍摄新年照（方喆 摄）

“小建，这两天上海又有病例了，你还是退掉火车票，回西安陪你爸过年吧。”电话那头的李淑琴对小儿子说。“好的。”儿子语气中难掩失望——这个春节，一家人团聚的愿望要破灭了。

李淑琴是上海的一名家政工，她一个人在上海工作十余年，每年最盼望的就是春节与远在异地的丈夫和儿子团聚。但2021年春节，由于疫情再度复发，她和家人不得不选择分开过春节、“线上相聚”。

1月13日，上海市疫情防控领导小组办公室发布信息，为进一步加强本市冬春季疫情防控工作，做好来沪返沪人员健康管理，出台冬春季来沪返沪人员防控措施：除回国探亲、必要公务等情况外，非必要一律不出沪、不出国，鼓励在沪过春节，最大限度减少人员流动。

作为与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家政服务行业，上海市家庭服务业行业协会也发出倡议，呼吁家政服务员非必要不返乡，鼓励她们分时段返乡、分时段返岗，在沪过年。

这一消息，让不少像李淑琴一样在沪家政服务员的返乡脚步戛然而止。据上海市家庭服务行业协会统计，今年春节家政服务员留沪率较往年大幅提升，达到60%以上，养老类家政服务员留沪率更是达到70%以上。

在李淑琴看来，在这个特殊的春节，比起加入返乡人群，在家乡同地过年无疑更安全。“病毒隔不开亲情，延续着对美好团聚的憧憬。”李淑琴把在网上看到的这句话转发到了朋友圈。

已购买和退票

李淑琴还清楚地记得河南安心家政公司，去年她拖着沉重的行李，拿着从黄牛手里高价买到的火车票，挤上回家的火车。“车上挤满了人，我因为买不到座位票，站了十几个小时。”对于李淑琴来说，春节回家的漫漫长路，虽然辛苦，却充满着喜悦和期待。

李淑琴的老家是中国劳务输出大省河南，她和丈夫很早就离开了农村老家，妻子在上海打工，丈夫做保安，两个儿子在外打工或读书，家中只剩下年迈的父亲，由亲戚照顾，一家人已经分居好几年了。

“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，全家人才能聚在一起，吃年夜饭，聊天，走亲戚。过完年，大家都各奔东西了。”李淑琴说。

其实，李淑琴和丈夫几年前就在西安郊区买了一套新房，打算就此定居。但随着两个儿子渐渐长大，夫妻俩想多挣点钱，帮助孩子成家立业。

2021年元旦刚过，李淑琴就接到父亲的电话，让她和丈夫、孩子“早点回家多住几天”过年。但就在她和家人准备买火车票时，河北等地陆续出现新冠肺炎本土确诊病例的消息，让她心情低落。

1月20日，国家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宣布，“春节返乡人员需持7日内核酸检测阴性结果”。随后，国家卫健委印发《冬春季农村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方案》，指出返乡人员除持7日内有效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阴性结果外，还需要实施14天居家健康监测。

有村民告诉李淑琴，他们接到了老家村支书的电话，劝他们1月20日之前不要回去。

这彻底打消了李淑琴回老家过年的念头。

既然回不了老家，能不能让丈夫和孩子来上海一起过年呢?李淑琴不愿意放弃难得的家人团聚。

虽然在上海生活多年，但李淑琴工作繁忙，没有太多机会亲眼目睹上海的繁华，丈夫和孩子也只来过上海几次，“我早就想带他们去东方明珠塔、去外滩逛逛了。”

小儿子行动迅速，2月初就和爸爸一起迅速买了从西安到上海的火车票。远在深圳的大儿子也向所在公司请了假，准备在过年前赶来上海。虽然不能回老家，但一家人对在上海过春节充满期待。

计划赶不上变化。1月20日，我小儿子买火车票的三天后，上海就出现了一例本土确诊病例。随后的几天，本土病例接二连三出现，上海多地被列为中风险地区，上海对进出上海人员的防控政策也逐渐收紧。

经过几天的挣扎，李淑琴终于说服丈夫和小儿子退了火车票。“火车上人太多，感染风险大，你这次就别来了，等疫情好转了再来，别给国家添麻烦了。”

大儿子所在的公司也推出了鼓励员工留深过年的举措：为了鼓励更多的员工留深过年，公司决定给留深员工发放一定的生活补助，给春节加班的员工安排额外的带薪假期，还为留深员工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。这些人性化的政策，让我大儿子安心留在深圳。

期待春节的热闹

小儿子退票那天，李淑琴给丈夫转了4000元，这相当于她一个月工资的一半多。“过年我给你和孩子买点好吃的，买点新衣服。挣的钱该花就花，别舍不得花。”

对于父子俩的年夜饭，李淑琴并不担心。“我小儿子在技校学厨师，今年毕业，在酒店做帮厨，一直说要让我尝尝他的厨艺，看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了。”

因为疫情的原因，一些熟悉的老乡和家人也打算留在上海过年。“他们知道我一个人留在上海，还约我一起吃年夜饭、包饺子。”李淑琴心里暖暖的。

她现在在上海外环外租了一套房子，房东和另外五个租客都是在上海打工的农民工，“今年过年他们没有回家河南安心家政公司，平时相处还不错，过年的时候可以一起打牌、聊天，应该不会寂寞。”

前几天，李淑琴在手机上看到一条推送信息：2021年2月11日至17日，上海春秋旅游每天提供20个免费名额，从邮政大楼出发到外滩源，在海关大楼附近乘坐观光巴士至人民广场，再换乘观光巴士2号线至陆家嘴金融贸易区……

沿途既有步行游览，也有观光车游览，导游不仅会介绍上海开埠、解放，还会介绍浦东30年来开发开放的成就，在观光车上，游客还可以领取上海新年纪念品。

“我也想报名，如果能免费环游上海，这个新年就不浪费了。”李淑琴满怀期待——一个人在上海过年，照样能热闹、能精彩。

据了解，为贯彻落实党中央、国务院决策部署，巩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来之不易的成果，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、工业和信息化部、民政部、交通运输部、国务院扶贫办、中华全国总工会、中华全国妇联等七部门印发通知，自2021年1月21日至3月底，在全国开展“送温暖迎新年、稳岗留人”专项行动，鼓励和引导农民工等务工人员坚守岗位、安心过年。上海积极落实中央部署，新年期间一系列留人、保暖活动已向社会公布。

“除夕这天，我们一家人肯定会视频聊天，互发红包等等。现在网络这么发达，家人不管相隔多远，都可以随时保持联系，一点距离感都没有。”李淑琴说。

节假日也能赚钱

这几天，李淑琴开始关注春节期间的替工需求情况。“春节期间工资比较高，趁这个机会多挣点钱。”家政公司的李老板告诉她，今年的订单比较火爆，很多小时工都跃跃欲试，很多订单一出来就接了。

李老板是上海人，在浦东新区开了两家家政服务公司。她告诉本报记者，以前一到春节，雇主们就会为保姆发愁。“农村人很重视春节，往年保姆回乡的日子都集中在除夕到正月中前一两天，这十几天，对家政工的需求就会激增。尤其是那些需要照顾的老人家庭，没人买炉子，没人帮忙洗澡、帮忙上厕所，如果儿女不靠谱，又帮不上忙，这些困难最后只能靠家政工来解决。”李老板说。

据统计，目前上海50多万家政工人中，约有95%来自外地，前几年只有30%会留在上海。

“今年春节，我们公司200多名家政工有一半以上计划留在上海，24名专门照顾老人的养老服务人员只有3名计划回老家。往年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劝他们留下，但今年很多人都主动留下了。”李老板说，2020年初的疫情，让很多回老家的家政工在当地滞留数月，没有一点收入，很多人都想趁着今年春节把损失补回来。再加上很多省份都要求返乡务工人员进行14天的健康监测和核酸检测，所以大家这个时候都不愿意回老家。

“我们小时工平时每小时工资在35到40元，过年的时候能涨到50多元，住家保姆的工资也涨到了每天350多元。”李淑琴说。

记者了解到，为鼓励员工留下，不少家政公司都拿出极大诚意，推出各种物质奖励：有的公司鼓励员工节后返乡，公司为其报销旅游车票；有的为留岗的家政服务人员提供通讯补贴，免费开放公司宿舍，帮忙安排节假日生活；还有的直接给连续在岗的服务人员发放现金红包。

回老家过年是要花钱的，而留在上海做保姆，不仅可以拿到生活费，还可以挣钱，这也是吸引一些农民工心甘情愿留在上海的重要原因。

一方面，家政服务员留在上海，供给量增加；另一方面，受疫情影响，不少上海家庭选择在沪过年，养老、兼职家政服务员市场需求略有减少。

“上海家政平台群”内多家政公司预计，受不能回乡、市场需求减少两大因素影响，2021年“春节保姆”需求总量很可能比2020年的“春节保姆”减少一半，这将是近年来“春节保姆”需求最少的一年。

2021年春节期间，上海家政服务需求出现了一个特殊现象：受疫情影响，很多上海居民取消了早已预订好的餐厅年夜饭，希望在家就能享受到美味佳肴，因此，具有一技之长的家政服务人员便成了抢手货。

李淑琴最近也开始研究春节菜单，并让正在学习厨师的小儿子给她一些建议。“最近很多职位都增加了会做饭的要求，我也想让自己更有竞争力。”

据了解，为保障春节期间家政服务供给，上海市家居协会已选定105家家政服务企业，在春节前后自愿提供保洁、母婴护理、养老等服务，方便上海市民春节期间寻找应急家政服务，稳定市场预期，确保春节期间市场平稳。

执行制片人：陈良杰

制片人：夏雨